人物
面对面
何惜薇
魏瑜嶙
30年都为同一选区的居民服务，
连续七届大选获得选民委托，
目前拥有这样的纪录的代议士，
除了荣誉国务资政吴作栋和李显龙总理，
就只有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了。
入阁10年，
尚穆根依然是大家心目中言辞犀利的大律师，
他在走过30年的公共服务后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
轮到记者向他发出犀利的问题，
他一如既往，坦率回答。
“人们觉得我是精英、是好斗的律师，当然这个形象并不讨喜，但是我认为长远来说能让大家了解在国会里必须诚实，这是好的。”
查阅国会实况记录，不难发现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在多场辩论中，尽显律师咄咄逼人的本色。
去年10月，工人党主席林瑞莲质疑计算启动保留选举的做法，尚穆根不指名反驳说，“国会里只有一人曾被法院指误导国会”，暗指林瑞莲曾被法官说她“隐匿真相，误导欺骗”。今年初，林瑞莲指如果不是副总理尚达曼曾表示政府将有足够资金应付公共开支，政府今年就会直接宣布调高消费税，尚穆根要求林瑞莲收回“一贯不实且虚伪的言论”。今年3月，在网络假信息公开听证会上，尚穆根与历史研究员覃炳鑫对“冷藏行动”议题展开六小时激烈交锋，被网民批评是当政者大欺小的政治霸凌。
把律师惯用的诘问法，甚至是拷问犯人式的激辩带入国会议事殿堂，以致不时掀起具火药味的交锋与辩论，尚穆根强调就算这有损个人形象，让大家觉得他很强硬，但更关键的是：必须向民众传达不能在国会撒谎的信息。
“我觉得说出想法和做回自己，是有价值的。我不想假装自己不是这个样子，如果我认为事情是错的，我会说出来。这有利于民主。”
离开庄严的国会议事厅，走入实龙岗路一家他常去的南印度素食餐馆，尚穆根在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话锋仍犀利，但说话的声量很低很低，连录像机都只记录到微弱的声波。这不仅与他强悍的形象不符，也让人不得不竖起耳朵认真聆听。
30年来都为忠邦区这个以华人居大多数的选区服务，不谙华语或方言的他却从未遇上沟通问题，他表示自己“其实很容易与人相处”。
事实上，尚穆根走访忠邦区时，邻里商店店主大老远看到他的身影就会互通“来了来了”的信息，做好迎接他的准备；小贩中心的多个摊位也都贴上摊贩与他“如同牙膏代言人”的合照。这位义顺集选区的议员说，选民都与他交心，大家都真诚地提出各种意见，也能体恤他有时爱莫能助的处境。
“但当你不老实，在公开平台上不诚实地表达意见，那揭露真相才符合公众利益。理应揭发不老实的人，如果你怕被揭发，那首先不要发表不诚实的言论。”
说完，他架起眼镜，取出基层领袖送给他的“lee kuan yew - the road to independence quotes”（《李光耀：独立之路语录》）一书，翻到其中一页念出一段语录，加强自己的论点。
尚穆根“有话直说”的风格也贯彻到不同课题的讨论上，就算这些课题与他所管辖的部门并无直接关系。
例如，虽然他在2015年10月已卸下外交部长一职，去年8月他在亚洲经济论坛上仍谈“一带一路”的倡议，让人议论“他以为自己还是外长”。洋人在地铁上辱骂乘客、英国财富经理把使用公共交通服务者形容为穷人，都令尚穆根在面簿上声援被欺负者。上个月，他在一个企业治理的论坛上谈国家领导顺利交接的重要性，并敦促与会者注意人民行动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选举，让人质疑他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发言。
敢于发言的作风，使坊间戏称他为“不管部长”，掌管所有的政府部门。
尚穆根笑问，其他部长也讨论管辖部门范围外的事，记者为何惟独把矛头指向他。
他坦言关注动物或环境课题，不愿意对想要捍卫的事情保持沉默，但他“也不会给其他部长添麻烦”。“我一般都不会去谈论其他部门的技术问题，而是把看法局限在重要的国家课题上，如不平等现象。严格来说，那不属于内政部的范畴，但它归谁管？”
各领域事务都沾上边，难免给人颇有野心的印象，尚穆根哈哈大笑后严肃地说：“一个人如果为了满足野心而工作，注定会不开心。”
他接着一改第一人称的回答方式，以循循善诱的口吻说：“有野心你就得寻找‘身外物’来让自己开心……道教和佛教等学说都是教人发掘内心的快乐。如果你寻找外在的快乐，你就完了，因为快乐随时会溜走。”
问他此刻是否开心，他想都不想地说：“我是开心的。这不是因为外在因素，是因为工作让我有满足感。我对自己的处境、能力，为‘我还是我’感到高兴，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
政府循序渐进更替领导班子
多个政府部门目前由第四代领导人负责，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以此说明，政府领导班子更替在我国是个计划周详、小心翼翼，且循序渐进的过程。
他说，几位第四代领导人在2011年大选后担任政治职务，2015年大选后内阁又出现更多变化，先是委任新财政部长，然后今年出现新贸工部长；教育部、人力部等也都由较年轻的部长掌舵。
“我们不是一时间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而是采取一系列的步骤。”
尚穆根9月底在“新加坡企业治理周”开幕活动时，阐明政治领导班子交棒的过程与进度。他当时说，年底人民行动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改选后，当选者以及他们所担任的职位，“应该能反映出交棒的进度”。
尚穆根受访时强调，无须过度揣测他的言论，他当初会提到中委选举只是延续一贯的做法，要让人们了解领导更替的进度。
目前人民行动党秘书长是总理，两位助理秘书长是副总理，在国家领导人准备换班之际，下一代中谁是同侪之首，助理秘书长的变化将可透露一些端倪，也因此备受关注。
借着难得的访问机会，记者直接向有问必答的尚穆根抛出这个问题。
尚穆根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但他只给了标准答案：人选由行动党干部选出，无法预知会有什么变化。
那个人造就了我……
在长达100分钟的专访中，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引述建国总理李光耀名言的次数不下五回，他对李光耀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因此，当历史研究员覃炳鑫在提交给网络假信息听证会的陈情书中指责执政的人民行动党、特别是创党成员之一的李光耀才是新加坡“假信息”的源头时，尚穆根强烈认为覃炳鑫务必要公开捍卫自己的言论。
59岁的尚穆根生于1959年3月，两个月后，李光耀的团队胜选，新加坡自治邦随后成立。他出生在普通家人，一家人住在租赁组屋，学业从小就不需要父母操心。
尚穆根以优异成绩进入莱佛士书院，再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自新加坡国立大学法学系，获得一等荣誉学位，随后进入著名的律师行成了本地数一数二的律师。
“我一生从未受歧视、无须四处寻求援助，奖学金帮我完成学业，随后成为许多人眼中的顶尖律师。我们的制度、那个人造就了今天的我。”
“那个人”就是李光耀。尚穆根说到此处眼眶泛红表示，回首来时路，依然五味杂陈。他认为，自己的故事并不独特，而覃炳鑫也同样受益于国家的制度，既然覃炳鑫在听证会上宣誓绝无虚言，就必须接受盘问，与他辩论。
“如果你是诚实的，能站稳立场，我的问题就会如射出去的箭遇上钢板般毁坏。实际上那不是钢板而是棉花堆，经不起考验。”
尚穆根重申，覃炳鑫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并做出具误导性言论，他连马来亚共产党总书记陈平的重要书籍都未接触，有愧修正历史的立志。
被询及一些人觉得他用六小时去盘问覃炳鑫，其实是浪费时间，尚穆根不同意。
“我觉得这是善用了时间，因为将来有人再辩论新加坡历史时，他们会接触到李光耀的观点、历史学家提出的观点，还有覃博士和一些人的不同观点。要了解覃炳鑫论点者会看到这场辩论的记录，再评估他的观点是否可信。
“值得花这六个小时吗？见仁见智，我认为是值得的。”
